玩家一号:一部宅男版的“达芬奇密码”

玩家一号:一部宅男版的“达芬奇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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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在“狗熊月读”里推荐了这本在美国大热的科幻 Ready Player One,不久之后,这本书改编的大电影就推出了预告片,然后近期它的中文新版也将出版。 中国最好的科幻杂志《科幻世界》的编辑老师找到了我,邀请我把这期节目的稿子修改后发表到《科幻世界》,于是,我作为一个1996年就开始阅读《科幻世界》的老读者,曾经高中的梦想就是给《科幻世界》写稿的非持续性粉丝,居然不经意就梦想实现了哈哈! 下面是这篇文章的全文,当然大家如果喜欢科幻的话,别忘了去支持《科幻世界》,他们真的牛啊,中国唯一一本坚持了2、30年的科幻杂志!

一个关于近未来VR世界的冒险

喜欢电影的朋友当然对于斯皮尔伯格的名字不会陌生,他除了偶尔拍一些稍微严肃的电影之外,主要还是拍摄一些真正意义上的造梦大片。从《侏罗纪公园》到《少数派报告》,商业科幻片是斯皮尔伯格最拿手的类型,最近一部由他导演的电影《玩家一号》刚刚放出了预告片,就吸引了众多关注。这部描写未来VR世界冒险的科幻片,源自于一本畅销欧美的科幻同名小说,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这个关于VR世界的故事,也一起畅想一下存在与感知都全面升级的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玩家一号》(Ready Player One)的故事发生在2044年,现实世界一片衰败,经济停滞,环境污染,反正就是比我们现在的这个已经很糟了的现实世界还要糟得多的样子。但那个世界却也没有暴发动乱和政变,因为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躲到一个叫做“绿洲”的VR虚拟游戏世界中去逃避现实。这个VR游戏世界里面包含无数个虚拟的世界,以往创造过的任何虚幻世界在这里都被复现,“绿洲”不但是全球最大的娱乐平台,甚至连学校给学生上课、某些部门处理工作都在其中完成。“绿洲”的创始人哈里代在死前发布了一个公告,他在“绿洲”里设置了三个谜题,能解开这些谜题的人,将获得他的全部财富2400亿美元与“绿洲”的顶级权限!于是全世界的玩家都疯狂地投入这个解谜游戏中,参与解谜的人,被称为“寻蛋者”。五年过去了,三个谜题不但没有人能解开,甚至连这谜题是什么都没有知道。直到有一天,本书主角韦德,一个标准的胖宅男废柴,发现了一个秘密……

Ready Player One

极端分化的两极评价

这部小说于2011年推出,并迅速成为了非常畅销的青少年书籍,而电影也将于2018年上映。但在巨大的人气与销量面前,这本书也有着非常分化的两极评价,喜欢它的人似乎与讨厌它的人一样多,在书籍推荐网站GoodReads上,这本书的一星评价也不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呢?

这本书的人物与情节设定非常直白,也没有任何悬念,好人一直是好人,坏人也坏得很脸谱化,从文学的角度来看,《玩家一号》其实算是一部很平常的书。虽然故事世界设定的是2044年破败不堪的世界,但现实社会中的饥荒、战争、失业和动乱,都和宅男无关,宅男只需要做一个彻底的宅男,最终就可以赢。所以当韦德赢了之后感叹自己不想再回到绿洲,其实也显得很是苍白。这种矛盾的感觉其实连作者Cline本人,都没能避免:一方面他竭力描写这个虚拟世界极酷的一面,另一方面他也想表达一种真实比虚拟更重要也更有价值的观念。问题是,既然这个故事并不完美,为什么我还要强烈地推荐大家去阅读它呢?

原因在于,这本书涉及到的关于虚拟世界的设定,可以让我们思考这样一些问题: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究竟是怎么样的,它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玩家一号》中的虚拟世界绿洲,真的有成为现实的一天吗?当虚拟与现实都很难区分的时候,什么是存在,什么又是感知呢?甚至假设我们的大脑无法区分信号时,我们会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虚拟现实中吗?关于这些问题,还有什么样的作品可以分享?这些问题,才是我想借助《玩家一号》的故事来进行探讨的话题。

目前的电影剧照,已经可以看到那个颓废的未来世界了

闪开,让我歌唱80年代

《玩家一号》最让玩家大呼过瘾,但同时也最让其他非玩家受不了的一点,就是其中充满了大量80年代的流行元素。这本书特别是前半部分几乎是一个关于80年代宅文化的回忆录,如果你喜欢80年代的游戏、动漫,熟悉或是了解电脑文化,那么整个故事的阅读感受简直就像是看春晚一样地亲切。举个例子,书里的第二个谜题,其中有一段谜语,说“船长将吹起哨子,当奖杯都被收集完毕”。这里的船长,说的是乔布斯和沃兹那个时代一个有名的黑客,绰号“嘎吱船长”的John Draper,他发现了在一种早餐麦片里送的玩具哨子,频率可以破解电话公司的国际长途电话权限,据说乔布斯还就这种方式打骚扰电话给梵蒂岗的教皇。是的,这本书里充满了这种段落,简单地说,这简直就是一本使用80年代文化元素来解密的《达芬奇密码》。有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感觉到,作者引用一段八十年代的元素在书里,其实对于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完全没有什么帮助,它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作者和读者,或者说让喜欢同样八十年代流行文化的作者和读者有一种像是对上接头暗号一样的暗爽感!也许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它还是过于“宅”了,它的“宅”风格到了能让喜欢80动漫文化的人读起来高潮不断,而普通的读者读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云的感觉。比如书里决战的高潮部分,居然是机器哥斯拉大战加美拉和奥特曼(当然,主角扮演的是奥特曼),宅一族、日本特摄电影爱好者读起来会感动到流泪,但非铁粉系列基本上完全无感。不像那些顶级的小说,比如《哈利波特》之类,不论是否是骨灰级粉丝,各个层次的读者都可以感受到不同的阅读乐趣。

关于玩游戏拯救世界这个主题,其实也就是在作者所热爱的80年代,已经被弄成了一个陈词滥调式的主题,除了也在小说里被安利的电影《战争游戏》,还有获得过雨果奖的科幻小说《安德的游戏》,也是关于这个主题。但《玩家一号》的故事有趣的一点在于,主角的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其实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他取得的成就是游戏中的,但对于那时的世界来说,游戏里的物品、积分、信用与荣誉,其实也就是很多人生活的全部。现实生活本身灰暗无比,普通人只能住在堆积成山的废旧拖车里生活,垄断公司雇用着廉价的劳工,住在胶囊旅馆里的棺材房里生活,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未来会怎么样?玩通关一个游戏就可以改变世界了?甚至之后要做什么?这些问题对于青年韦德来说,几乎都没有答案。作者虽然生动地描写了那个虚拟与现实并存的世界,但对于“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却避而不回答。也有可能,他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作者负责讲好一个好玩的故事,对于那个世界的思考,留给了我们读者。

极客们熟悉的著名黑客 John Drape

VR世界的前世今生

这本书最大的成功,就是描绘了一个栩栩如生的VR世界,据说是在VR公司Oculus,本书几乎是人手一册。从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科学家和技术爱好者都一直在尝试完善虚拟现实设备。但因为同时代的电脑技术、显示技术的发展限制,虚拟现实的实践主要还停留在很粗糙的层面。90年代后,随着电脑工业突飞猛进,虚拟现实开始越来越接近于我们今天所熟悉的状态。而近几年先后出现了如PS VR等非常先进的VR产品,很多游戏也可以通过VR的方式来玩了,虽然效果离《玩家一号》里的“绿洲”还很远。

VR技术目前来说大都只是戴一个头盔,可以覆盖视觉和听觉,但无法在空间里走动,只能用控制器进行走动控制,这也会导致常见的VR晕,也就是由于视觉所看到的视频与身体内部感知道的状况不一致所造成。Oculus公司在两年前曾经推出过一个非常极客风的设备:玩家脚踩一台360度全向式的跑步机,腰部固定在轴上,头戴VR头盔,可以朝任何方向跑动射击,这样的体验几乎是最能让人融入其中的了。另外也有商家租下整层楼房,然后根据楼的房间与地型专门开发一个VR的游戏,玩家戴上头盔,就可以身临其境地在楼层中冒险。

就目前的技术来说,VR技术肯定会越来越成熟并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让人难以区分虚拟和现实。那么,如果假设虚拟现实技术强大到完全让人无法区分虚拟和现实的话,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那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冒险故事背后的严肃问题

中国科幻作家王晋康曾经写过一篇短篇科幻小说《七重外壳》,就是讲述当人进入虚拟现实后无法区分虚拟与现实世界的故事。如果真的虚拟现实技术可以完全模拟人的五种感官,身在其中的人类可能发现自己身处其中吗?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电影《黑客帝国》如此大受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假设身在虚拟世界中的人无法发现自己身处虚拟世界,那么我们如何能证明我们生活的世界不是一个虚拟世界呢?在哲学领域,有一个著名的思想试验,就是关于这个命题的,这个试验的名字是“桶中之脑”。

桶中之脑(brain in a jar),是知识论中的一个思想实验,由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在《理性、真理和历史》(Reason, Truth, and History)一书中提出。假设一个疯子科学家将一个大脑从人体取出,放入一个装有营养液的缸里维持着它的生理活性,再通过神经末梢向大脑传递和原来一样的各种神经电信号,并对于大脑发出的信号给予和平时一样的信号反馈,这样,大脑所体验到的世界其实是计算机制造的一种虚拟现实,那么这个大脑能否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虚拟现实之中?

这个思想实验常被引用来论证一些哲学,如知识论、怀疑论、唯我论和主观唯心主义。从生物学的角度讲,个体对于客观存在的认知或判别取决于他所接收的刺激,假设缸中脑生成一系列“测试用”反应用于检测自身的认知,同时“系统”又能及时给予相应的刺激作为回应,此时问题的结症就不在于缸中脑对于世界的认知,而在于“观察者”自身对于世界的认知。自身存在的客观性被质疑,在一个完全由“刺激”创造的“意识世界”中将形成一个悖论。

另一个相关的著名哲学问题,就是庄周梦蝶。庄周梦蝶是庄子提出的一个哲学论点,认为人不可能确切的区分真实和虚幻。庄子一天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庄子,于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变成庄子的蝴蝶呢,还是梦中变成蝴蝶的庄子。1641年,笛卡尔在《形而上学的沉思》(Meditations on First Philosophy)中阐述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人通过意识感知世界,世界万物都是间接被感知的,因此外部世界有可能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虚假的,这一论点是怀疑论的重要前提。

什么是真实?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说清,对于它的讨论,也将一直持续下去。

缸中之脑

与虚拟现实有关的作品推荐

《玩家一号》是一本关于虚拟现实的青少年小说,阅读它是一件很轻松的体验,但如果你想从更多的角度了解它的话,不妨也关注一下其他的相关作品。

首先当然是《黑客帝国》电影,这是关于虚拟与现实最具影响力的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人类生活在母体创建的虚拟现实之中充当能量来源。诺兰的电影《盗梦空间》也是这样的主题,只是那个虚拟的现实是梦境,而电影中的人物同样面对如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问题。其他也有很多作品是关于这个主题,比如《源代码》、《名侦探柯南:贝克街的亡灵》等。

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其实也是一部探讨“什么是真实”的电影。只是这部戏中的主角身陷其中的并不是虚拟现实,而是一个超大的剧场,所有的人物除了他都是演员,而他生活的环境只是一个布景。幕后的导演在指挥着一切。这样的故事看似平常无奇,但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细思极恐。当世界的真实性崩塌的时候,往往也是个体的崩溃或是解放。

说回与本书相关的作品,还推荐两部:塞伯朋克创始人威廉·吉布森的成名作《神经浪游者》和奥森·斯卡德的《安德的游戏》,喜欢科幻作品的朋友们应该会这两部作品都很熟悉,就不赘述了。

结语:真实的世界更精彩

聊到这里,我们这期关于《玩家一号》里的虚拟游戏世界的故事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如果虚拟的世界真的如此精彩酷炫,你是愿意待在凄惨的现实世界,还是愿意待在美丽的虚拟世界呢?在美剧《纸牌屋》第五季里,总统Underwood与一群富豪在露营地度假,一位技术富豪在现场推广他的产品:一个可以把人的大脑意识实时存储为数字化形式的产品,通过这样的产品,任何人都可以在电脑终端永生。总统Underwood在一旁笑而不语,当别人问起时,他说:“我更喜欢脚踏实地,货真价实,我只相信能抓在手里的,或是能亲眼看到的,我发现一定要把握当下,这才是美国人民的信条。”当有人反驳他说话像是个推销员时,他说:“我是推销员没错,整个美国都是推销员,我在推销一个曾经住在桃子农场上的男孩,我要推销一个可触可感的明天,要是你把这个夺走,我不知道这国家还剩下什么,只剩下一群成年男人,围成一圈,盯着一小块屏幕,只向内看,而不往外面看。”这也正是我对于虚拟与真实世界的看法。比起那块精致却小巧的屏幕,我们更应该看向外面,那个复杂、混乱却又迷人而且精彩的真实世界。